□陶陶

园艺师傅给办公室送来一株幸福树。树长在蓝紫瓷盆里，高近两米，冠顶圆满，如玉静立，陋室生辉。我喜欢它的枝条如伞，叶子柔顺，还有叫幸福的名字。

幸福树来到办公室三个月，我体会最深的是：难养。它让我时惊心，常忧心，也怜惜，还怅然。

它难养，每天都有叶子枯死，时常会有枝条离去。那些叶，原还是新近长出的嫩叶，婴幼般的小，却在一夜间叶尖会焦黑。这叶尖上发黑的一个角，像是一星点的火不小心闪在了纸头上。那是忧伤而灰心的死亡色。最让人惊心的，如伞骨样的枝条会无声无息忽然断开，会一整个地掉落。它原是那样脆弱的枝，经不起一点点的不适。不像办公室里其他一些盆栽，最多由绿叶变黄叶，有渐萎的过程和迹象。它却弄不好一下就萎掉，那样极端的性情。

拾起断开的枝，拿去萎掉的叶，我很伤感。幸福原是这样难的事。一个枝条，一张新叶，总在离去，仿佛毫无缘由。就像生活中，一件事，一句话，无缘故的争吵，因了这争吵，就伤了心，就把刚刚萌芽的一个小幸福抺去了，弄没了。

它难养，娇贵，我便加倍关注它，爱惜它。上班打开门第一眼看的就是它，先看地上可否有落叶，再细细端详，可否有叶子变焦，枝条萎去。它安好，我欢欣。它的枝叶萎落，我心疼感叹。

送它来的师傅隔一个星期来办公室为它浇水。师傅常与一个女子同来，她每每进来也是直奔幸福树，先细细地打量它一番，凝视它的枝叶，把树叶间已有萎象但我还舍不得拿下来的枝条掰下来，几个来回她的手里就有一把尚新鲜的枝叶。就像头发，手稍稍一梳就是一小把。她却很平常的样子。许是看得多了的缘故吧。

我请教她。她轻轻说，拿掉它才可以透风长出新叶。

难不成它是太密了？

我疑惑，上网搜索。知它喜阳光、通风、湿润。它不喜阴暗处，若挤得密不透风会伤到枝，若浇水太多或不足，幼叶、嫩茎会萎黄和脱落。

再看它，内心忽然明朗，仿佛万里无云。它原来喜阳光，不阴暗。真正的幸福必是能见阳光的。它不喜密挤，最好能透气，有疏朗的空间。它对浇水施肥这种物质的给养，只是恰好，不多不少，不浓不淡。恰好，它不贪，适宜就好。树的世界，宛如人间。幸福，希冀的不过是一点点的阳光、空间、水而已。它原本同贵贱、同贫富不相与。

后来一日师傅来浇水，看到它的枝叶细小，落叶太多，就移走了。两个星期后送过来一株发财树。发财树枝叶繁茂，少美感，但不凋零。从此，不揪心，不操心。但是，心也仿佛空了许多。

幸福难养，幸福需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