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苏成华

昨天晚上，我又梦见了奶奶。

奶奶是去年秋种时节去世的，而我在千里之外求学。家人知道事情的无奈，也恐怕影响我的学习，就没有告诉我。

寒假的时候，我到了北京二弟那儿。第二天晚饭后，我们坐在门口闲聊的时候，二弟深深缓缓地告诉了我这一不幸的消息。还没吐口，二弟已经哽咽地说不出声，我心里猛然一惊，非常难过。刚开始，我见二弟那异样的神情，以为是爷爷……爷爷半身不遂在床上躺了六年，奶奶辛辛苦苦伺候了他六年，奶奶没享什么福，她却先爷爷而去了！我于是急忙问爷爷怎么样，二弟说爷爷身体挺好，我略略放下了心。

奶奶去世的时候，我不在身边，三弟也不在身边。这都是做孙子的不对，是对奶奶的不孝，都只怪我们远离家乡，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。但欣慰的是，奶奶身前身后，家人都一直服侍在身边。二弟是听说奶奶病重急忙从北京赶回家的，还为奶奶买了好吃的东西。家人精心服侍着奶奶最后的日子。奶奶一生吸烟，只是近几年，考虑到她的健康状况，家人没敢让她吸下去，奶奶果然戒了。奶奶病重后，整天昏昏迷迷，临去世前两天，精神状况忽然好转，声音、气色都显得非常好，家人大都以为奶奶病好了起来，显得非常高兴，一个个都和她有说不尽的知心话。好转的第二天，奶奶忽然要一支烟吸，二弟拿出从北京买的烟，送给奶奶一支，并亲手给奶奶点上了火。奶奶就坐在堂屋的门槛上，慢慢地吸烟。奶奶说：“这是我吸的最后一支烟，再也不吸了！”家人听了，都非常难过。吸到一半，姑姑关切地说：“娘，就吸这些吧，吸多了对身体不好呢！”父亲想了想，说：“让娘把这支烟吸完吧！”谁料第二天的夜间，奶奶就与这个无限眷恋的世界永远地告别了！

二弟呜咽着告诉我，奶奶临去世的时候，还想念着远在他乡的我和三弟。奶奶想念着她的孙子，她的孙子也在想念着她老人家。而今，奶奶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，我的心里一阵阵伤痛。于是，我在北京再也不能多待下去，我要回去给奶奶送上一些纸钱，守着她的坟头，给奶奶说说话。

火车在南下的路途上疾驰着，窗外是莽莽苍苍的华北平原。往常的假期，我总是被这一切感染着、激动着。而今，却再也没有了这份情致。我的心，在默默地祷念着我的奶奶。记得暑假开学的时候，奶奶和父母一块出门送我，她那高高瘦瘦、孱孱弱弱的身子，茫茫望我的眼神，就让我的鼻子一下子发酸。我对奶奶说了句：“奶奶，我上学去了！”奶奶是点了头，还是没点头呢，我却不能看清，我的眼睛被泪水遮住了。走到小巷的尽头，我回首望了一下，见奶奶和母亲还在那儿站立着，我的心里又一阵发酸。几年的奔波离索生活，每次离家，都是这样依恋，可这次，却不料奶奶与我竟成了永别……

经过辗转，到家的时候，夜色已经浓浓地覆盖了村子。一进家门，一见父母，我就忍不住内心的悲痛，问及奶奶事宜，全家一阵伤心。第二天吃过早饭，母亲就领着我给奶奶上坟了。奶奶生性胆小，曾说过她去世后不要离村子太远，因而奶奶的坟就在村头，是新采的一块上好龙凤宝地。在奶奶坟前，我泪水潸潸，给奶奶烧纸，跪在那儿，给奶奶磕了三个头。南风轻轻地吹着，是奶奶在抚摸着我的脸颊、我的鼻翼、我的头发吗？奶奶，您的孙子看您来了，您怎么不再问我坐火车累不累？学习苦不苦？怎么不再问我在大学里都吃些什么饭、什么菜、什么汤水……

晚上吃过饭，一个人出去溜达，不自觉地又到了奶奶家的门前。木门已上了锁，再也无人居住。每次假期，每天早晚，我都要到奶奶那儿坐坐，守着奶奶说些家常话，而今，我却不能了；每次假期，每天早晚，我都要为奶奶提上一桶水，而今，我却不能了……

春节的时候，守着爷爷说了些话。大年初一的凌晨，家家都吃饺子的时候，我又想起了奶奶。每年的这个时候，父母都要端着水饺给奶奶送去，而今却不能了。年烛熠熠地亮着，村子里到处响着鞭炮声，大家都在欢欢乐乐地过年了，奶奶的遗容慈祥地望着她的儿孙，望着这个热闹欢乐的世界。

一个半月的假期过去了，在送行的亲人中，再也不见奶奶那瘦削、孱弱的身影，但我却觉得奶奶驾着仙鹤在哪个地方注视着我，注视着她那奔波、远行的孙子，我不伤心，为了奶奶，我还要走出家门，走好前方遥远的路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