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益华

娘已82周岁，身体硬朗。前几天去看娘，娘一直反复说，“看不清针，认不上线，缀一个扣子，忙活了半天，还瞅得眼痛”。我知道娘年龄大了，眼花了，还有白内障，视力不好也属正常。但娘是个闲不住的人，在家整天忙着洗洗刷刷，缝缝补补，乐此不疲。娘感觉我忙，不想给我添麻烦，几次在我面前欲言又止。最后还是小心翼翼，怯怯地对我说：“你啥时候有点空，能领我去医院看看眼不，我看不清东西，做个饭都费劲……”

我凝视着娘，娘老了，满头白发，满脸皱纹。我盯着娘的眼睛，那双充满爱意、充满柔情、充满温馨、充满温暖的眼睛，如今已不再炯炯有神，娘眼中的世界只有灰蒙蒙的一片。我在娘的眼神里慢慢长大，娘看着我走路；娘看着我说话；娘看着我考上大学；娘看着我结婚生子；娘看着我成为医学专家。娘的眼睛见证了我成长路上的风和日丽，鲜花荆棘。我失意时，娘的眼神是鼓励，是鞭策，激励我不要灰心，从头再来；我成功时，娘的眼神是肯定，是赞许，告诫我戒骄戒躁，积极进取。

我爽快地答应娘。这天我特意请了假，起了个大早，牵着娘的手缓缓地走进医院。这双我最熟悉的手，不知道牵了我多少次，从我呱呱落地，蹒跚学步，到送我上学，参加工作，娘的手永远是那样的温柔，那么温暖，那样的有力。可如今，娘老了，走路蹒跚，连我的脸庞都看不清楚。娘跟着我，走进一个个诊室，完成一项项检查，眼神里充满恐惧与不安。娘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医生的问诊，还时不时地看着我，唯恐表达不清，唯恐出错。

医生的诊断很明确，娘双眼白内障，需手术治疗。娘见我有点伤心，反而安慰我说：“没事，小手术，我不害怕，你给我的零花钱还有点，你拿来交上住院费。天冷了，你好嫌冷，等眼好了，我再给你做床被子……”

我把娘送到手术室门口，望着娘穿着病号服，走路缓慢，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渐行渐远的背影，我心疼，焦虑，无助，又无奈。我站在手术室外，感觉时间好慢，好慢，仿佛已经停滞。我盯着大屏幕上的时钟，每一分，每一秒对我来说，都是折磨，都是煎熬。但我无能为力，唯有祈祷，唯有祝福，但愿娘一切安好，但愿娘一切平安。

也许娘的善良感动了上苍，手术十分顺利，看着娘被轮椅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，看着娘被包上纱布的眼睛，在手术室门口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我们娘俩儿深情相拥。此时此刻我已情不自禁，热泪盈眶。

术后第二天，娘迫不及待让医生揭掉眼上的纱布，“我看见了，我看见你了，我看见我儿了，我要出院，我要回家……”娘高兴得像个孩子，瞅瞅这，看看那，连走路都变得那么轻盈。

到家了，娘高兴地在各个房间走来走去。术后明亮的眼睛，让娘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，墙壁变白了，家具变新了，心情变好了。娘又开始她的忙碌，打扫卫生，刷锅做饭，照顾爹的饮食起居，安排着家里的大事小情，为儿女饮食起居操心。但愿从此以后，娘的眼睛里不再有阴霾；但愿从此以后，娘的眼睛里永远是阳光普照，蓝天繁星。